【和而不同】
無論是在傳統的市政設施和水利設施領域,還是在面向未來的新基建領域,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需求,都是極其巨大的。
韓和元
對于當前中國的經濟結構而言,最受爭議的怕莫過于投資了。很多學者都將矛頭直指投資,認為中國的投資已然飽和,甚而過度,溫鐵軍教授便持此論。事實上,以上所論,實在只能算是老話重提而已。早在10年前,紐約大學經濟學教授努里埃爾·魯比尼(Nouriel Roubini)就認為中國的投資正在為經濟醞釀一場大危機。他的依據是,我國的投資已占到國內生產總值(GDP)的50%。他以實證方法對照20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的蘇聯,和1997年金融危機之前的東亞的例子,得出一個結論:60年來的數據顯示,過度投資最后總是以經濟硬著陸收場。
當然,這一切又需要我們以動態的、辯證的眼光來予以觀察。如果中國經濟中投資、出口和消費之比,并沒有發生根本性改變,也就是中國依舊以出口和投資拉動來實現經濟增長,那么從長期而言,以上擔憂確實值得警惕。當然如果中國經濟中投資、出口和消費得到有效的優化調整,消費、出口和投資的比重更趨合理,那么我們就可以說,當前的中國投資是完全有必要的。如果僅僅因為擔心產能過剩,而大規模地限制投資,這顯然是不得法的。以中國早年的能源投資為例,我們就可見端倪。
1997年之前,人們普遍認為中國的能源投入過熱,出現了嚴重的產能過剩。學者楊明輝、彭立新在一篇論文里提到,在中央的調控下,1997年以后中國能源生產進入長達4年的負增長期,1997~2000年能源生產總量年平均下降率為5.14%。也正是這種對能源投資和產能限制,導致2003年以后中國備受電荒之苦。2003年用電高峰時期,先后有22個省市出現拉閘限電現象。進入2004年,中國總體電力供需形勢比2003年更為嚴峻。當年夏季用電高峰時期,全國電力缺口超3000萬千瓦。
經濟學里有一個著名的木桶理論,說的是:一只水桶盛水的多少,并不取決于桶壁上最高的那塊木塊,而恰恰取決于桶壁上最短的那塊。這一理論的一個核心內容就是,只要這個水桶里有一塊板高度不夠,水桶里的水就不可能是滿的。據此,我們又可見,中國經濟的問題,其根源不在于投資力度過大。該理論告訴我們,不能只是簡單地去鋸掉那塊最長的板,即限制投資和產能。中國更應該做的是去補齊那塊最短的板,即擴大消費。唯有如此,中國經濟這個盛水的木桶,才會更滿。
更重要的是,中國當前的經濟問題,并不在于投資過剩。事實是,我國在“增功能、利長遠”的面向未來的重大項目建設方面,就明顯投入不足。這方面,克林頓的經驗就值得我們借鑒。
于老布什的任期內,蘇東劇變,昔日強大對手蘇聯轟然崩塌。按說,在這樣的“成就”面前,老布什的連任應該毫無懸念才對。但事實是,他的連任之路卻充滿了挑戰。原因無他,只因1990~1991年間,美國經濟再次發生衰退,這讓老布什為之焦頭爛額,他不知該如何應對當時的經濟困境。
但他的對手克林頓顯然敏銳地意識到了美國經濟的問題所在不是需求不足,而是面向未來的投資不足。當年2月,美國尚處于春寒料峭之時,克林頓便在其競選文件《復興美國的設想》中,旗幟鮮明地提出:“50年代在全美建立的高速公路網,使美國在以后的20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為了使美國再度繁榮,就要建設21世紀的‘道路’,它將使美國人得到就業機會,將使美國經濟高速增長。”作為對競選承諾的兌現,1993年9月,克林頓政府發表了一份題為《國家信息基礎設施行動動議》的文件,在文件中他將這一戰略稱之為“國家信息基礎設施”,其英文原詞為National 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大名鼎鼎的“信息高速公路”計劃就此啟動。
值得注意的是,克林頓并不只是將該項投資計劃作為克服蕭條、刺激經濟增長的危機應急策略來看待;也沒有將其單純看成是計算機行業或電信行業等一兩個行業的產業扶持政策。他是將“信息高速公路”作為美國未來新型社會資本的核心,把研究和建設“信息高速公路”作為美國科技戰略的關鍵部分和國家最優先的任務來抓的。也就是說,這一計劃是被克林頓政府視為最高國家戰略來看待和實施的。其目的不獨是要克服蕭條、刺激經濟增長,更是為謀求奪回美國在重大關鍵技術領域一度被削弱的國際領先地位而來。其目的就在于,增強美國經濟競爭力。到1994年時,克林頓政府提出建設全球信息基礎設施的倡議,旨在通過衛星通訊和電信光纜連通全球信息網絡,形成信息共享的競爭機制,全面推動世界經濟的持續發展。隨著“信息高速公路”建設的推進,其對美國社會經濟的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極大地增強了美國的整體經濟實力。
更為要緊的是,中國不獨在面向未來的、類似美國“信息高速公路”這樣的新基建領域投入不足,就是在長期以來備受人們詬病的傳統基礎設施方面,投資也是嚴重不足。正如臺風“杜蘇芮”所引致的華北洪災所表明的,中國各級城市及鄉村,在市政、水利設施領域的短缺依然嚴重,不存在投資飽和的問題。只是我們的問題不是出在投資上,而是出在“政績工程”所致的“不當投資”上。像包括北京、河北在內的,我國幾乎所有大小城市及鄉村的排水及水利系統這樣的基礎設施,其實都亟需加大投資。
可見,無論是在傳統的市政設施和水利設施領域,還是在面向未來的新基建領域,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需求,都是極其巨大的。
(作者系廣州經濟學者)
本報專欄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